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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29】而染熟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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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,我弄死了萧衍。萧欠也是从那之后开始不喜欢我的。那时候我们刚结婚,萧欠害怕浴缸,害怕一个人淋浴;我将他领到我的浴室,把我的浴间让给了他。他要我一定站在门外陪他——那是最后一次,他不那么抗拒我。少年修长精瘦的身体,被肩胛骨与锁骨架起的皮肉,胸腔下能隐约窥见肋骨的轮廓,随即是紧实的小腹——皮与骨之间,窝陷错落不一。水浇在他身上,玻璃门内是氤氲的雾气,他隔在雾间,抬手擦了擦窗;我站在门外,看着他垂头望我。他问我说:“罗缚,你冷不冷?”我的打籽绣外套早已被挂起,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,钢圈勒在身上,密实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;浴间里泛着晦涩的腥味,分不清是铜还是他的伤。我将扣子解开,耷着手靠在墙边:“我有点累了。”雾气间,我看不清他的脸,再回话时,他的嗓音似乎有些颤抖迟疑:“那……那你先去休息。”“你不害怕?”蝴蝶顿了顿才道:“怕。但你累了就去休息。”“你平时洗澡也是别人在旁边看着?”蝴蝶哽咽住,半晌才开口:“……他们平时会直接帮我擦身。”“那没有人帮你的时候,你就不洗澡吗?”“罗缚。”蝴蝶突然推开门,将浴巾披在身上,被烫过的皮肤显得格外红润,“我只是突然在上面,想起来了一些不好的事。”“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脏。”他似笑非笑。我凝涩了片刻,点了点头。后来,我看着他一个人上楼。半山洋房的叁楼,一个被诅咒过的死境;在那上面活过的人全都不得好死。而那些身负原罪的人,最终等来我的罚。那是罗拾忌日的前两天,我与蝴蝶结婚的第二天;我去挖了罗拾的坟。记忆中阴晦的天,青灰色山脉与绵长不断的雨,顺着环山公路而下,无尽绿中透出一朦暮山紫。南方独有的湿潮。于很早的春光,我在四下无人处,掘了罗拾的坟。被雨浸过的坟土,松软,湿濡,黏腻在手上,嵌入指缝,留下黄琮色泥印。我蹲下,看着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成了一缸灰;他被人深埋在地里,上面竖着方方正正的一块碑。经年的雨水将其冲刷成枯淡的草白色,他像是从没有活过。四周野草蛮生,今年的坟头,看上去格外荒芜。骨灰坛太沉,我抱不出来,于是趴下去,掀开顶上的石墩。雨打了下去,融入他的灰,一股难言的气味喷薄而出,不是人间的味道。我对他说:“罗拾,我来看你了。”“你教我人不能寻死,好可惜,你死得好着急。”我将手伸下去,捧了一掌灰;它们从我指缝间落下,最后什么也抓不住。“你知道吗,萧衍生病了。癌症。好巧,你们两个都不得好死。”我将手从他的骨灰坛里缩回,心里不知道为什么,长久的,无声的,轻快。我侧身躺在他坟上;雨腥,青调,融进他骨灰里,隐隐约约,我似乎闻见他生前的草木烟灰味:“萧衍现在变得很丑。病人都很丑的。我感觉他快死了,今天想来请你送他最后一程。”“你这么爱他,一定很高兴见到他的。他也很高兴见到你的。”萧衍每年都会来替他扫墓,在他忌日前一天。

那个男人连扫墓的资格都没有,来时甚至不敢带一束花——却用他的一生去追忆那个早逝的,不能见光的爱人。真是一个深情种。可是为什么,我和张弱水,要为这样的爱情殉葬。道德与自我间,他们牺牲了我们所有人去选择自我。可他们就这样轻飘飘的走了,留下一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大雨如注,灌在我身上,跌入泥潭里,骨灰扑起,却又在顷刻间被灌灭;我就这样躺在地上,将身体完全铺平,如同一具腐败的尸体。那天我想起罗拾说:活下去,才能翻盘。“罗拾,你说得对。人不能寻死,人要是死了,什么都做不了。”“你看你死了,我来挖你的坟,要利用你逼死你情人。你是不是很生气?可你能怎么办呢……”“你都死了。你要是没死就好了。”“你要是没死,我就来找你了。”眼角突然有些湿润,我分不清那是什么,大约是雨滑落眼眶。很久以后,雨停下,我终于坐直起身,将手里的铲子直直地插入骨灰坛中。青灰混着春雨,沾着泥,谁还记得这曾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。春雨连绵无止尽,他的坟与骨就这样暴露在天地间,直到他曾经深爱的情人走来。然后备受惊吓,惶恐死去。他们死在同一天,这算不算一种圆满?算吧。我对他还是太仁慈。许久之后,我缓缓站起,垂头望向那坛灰。我说:“罗拾,我怕被人掘坟。”“所以我就算死,也不要落到任何人手里。”“你看这算不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”那天我与他说了很多话,我这一生都没有和他说过这么多话。早春,来得这样阴冷绵密,浸润着他方无尽的绿色,我从墓园退场。我身上染满泥灰,一个人走了很久,最后停在水杉树边——我看见一滩绿水。在那铺天的石绿中,树根罗列成阵,尽头是一座空青色木桥;沉闷,压抑,如将死未死间的荒唐大梦。我站在林间,苍陈过后只剩如溺亡似的沉寂。于是那天我知道,我和罗拾是一样的人。我们都一样不得好死,一样不择手段,一样——毫无人心。从那天开始,我就在布下我的死局。总有一天,我的蝴蝶会想让我生不如死。但是他没有机会的。因为——我连死都要自己选,我连死都不要落到任何人手里。他会恨我,会恨不得刨了我的坟,抽了我的骨,替他与他父亲报仇。毕竟我会逼死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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