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申嬷嬷话一出,许明意一个激灵,说:“下过雨,外出时没留意将衣裙弄脏了,临时在外头买的。”

申嬷嬷将信将疑地看着他,沉声道:“您如今是张家的大少奶奶,成日往外跑,让人瞧见了,还当咱们许家养出的姑娘没规矩,教人看笑话。”

许明意听着她话中倚老卖老的指责语气,攒在心底的郁气登时沸了,他偏过头,看着申嬷嬷,牵了牵唇角,嘲道:“许家的姑娘……嬷嬷莫不是人老健忘,忘了我究竟是谁了?”

申嬷嬷没料到他竟敢还嘴,拧了拧眉毛,提高了嗓音,道:“姑娘还能是谁,自然是许家的九姑娘,张家的大少奶奶。”

许明意转身看着申嬷嬷,波澜不惊地说:“嬷嬷今天和我讲规矩,那我便也和你讲讲规矩。”

“无论我今日是许家九姑娘,还是张家的大少奶奶,”许明意轻声说,“我都是主子,你——不过是一个奴才,下人,谁给你的胆子,在我面前放肆?”

申嬷嬷对上许明意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睛,竟觉出了几分压迫,她仗着许夫人的势,素来瞧不上许明意这么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,更是从来没将他当做主子,她又惊又怒,道:“少奶奶,别忘了,我可是得了夫人吩咐——”

“少拿大娘压我,”许明意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,他冷笑一声,“你要是真在大娘面前得脸,她能把你丢来四九城?”

申嬷嬷脸色一白。

许明意说:“莫说你不得脸,就算你是我大娘的左膀右臂,别忘了,这里是四九城,不是津门。”

“我是张家的大少奶奶,打杀一个以下犯上的恶仆,再寻常不过,你说,大娘是会和我这个张家大少奶奶过不去,还是将此事轻轻揭过?”

他语调平静,似是再寻常不过的询问,申嬷嬷如见了极可怖的东西,吓得后退了两步。

许明意看着往日在他面前颐指气使的老仆露出惊惧胆怯的神态,心中一阵快意,他步步退让,处处隐忍,却落得个竞相欺辱,人善被人欺,果然如此。

倒不如豁出去,反倒落得个干净利落,教人不敢爬在他头上耀武扬威。

许明意不说话,申嬷嬷好似从来不认识他一般,仔细说来她也确实不了解许明意,只知他温顺懦弱,软弱可欺。

兔子逼急了,也是会咬人的。

申嬷嬷勉强一笑,道:“老奴也是担心大少奶奶,张家规矩重,若是招来非议,只怕张老爷张夫人要不满大少奶奶……”

她未说完的话消失在许明意冷淡的视线里,许明意看着她,突兀地笑了一下,话锋骤转,点头道:“嬷嬷说的是。”

“说来嬷嬷和红玉随我大老远来到四九城,也是我的……陪嫁?”许明意咬重了“陪嫁”二字,他淡淡道,“我姓许,顶在嬷嬷头上的,也是许字,还请嬷嬷记着,主仆荣辱一体,我好,你们才能好。”

“我要是不好……”

说罢,他转身离去,刚走两步,又道,“我要洗澡,去吩咐人打水。”

敲打了申嬷嬷,不多时,热水就送来了,许明意将自己脱了个干净,沉入浴桶中。许明意始终觉得自己游离于许家和张家之外,在此之前,申嬷嬷在他面前如何,许明意都不着恼。

今天算是迁怒。

申嬷嬷和红玉不一样,她年岁长,那双眼睛毒,成日里盯着他,指不定就会看出什么——许明意走了神,他觉得自己好像愈陷愈深了,沉在张家以及和闻鹤来这段见不得光的私情里,如堕泥沼。

许明意突然想到了死,会死吗?好像死也不是一件多可怕的事,可若是这一生就这么终结,许明意又有那么一丝不甘心——他要是真的死了,有幸有人为他收尸,镌刻在他碑上的,会是许明意还是许九娘?不,如果他还是张靖遥的妻子,只会是张许氏。

谁又会为他收尸呢?

许明意想起了他母亲,他娘是妾,病故后葬不进许家陵园,他只能为他娘找风水师傅堪舆,寻了个墓地安葬。他死之后,奸情不曾为人发觉便罢,要是发觉了,大抵当真不会有人为他收尸,张家还会嫌他污了张家门楣,丢去乱葬岗。

许明意胡思乱想,沐浴后愈发疲惫不堪,所幸将自己埋入床榻沉沉睡了过去。

许明意心思重,昏昏沉沉地睡到黄昏时,耳边传来隐约人声才迷迷糊糊睁开眼。没想到,一睁眼就看见了张靖遥,他沉着脸,杵在床边,见许明意醒了,问道:“怎么病了也不知道让人找大夫?”

许明意愣了下,开了口,才发觉声音沙哑,“……病,病了?”

张靖遥想起大夫叮嘱过的,神情有些不自在,是情事上伤着了,兼之郁结于心,又在水中泡了太久,一下子就病了。张靖遥看着许明意泛红的面颊,手指微动,到底是没有伸出去,说:“嗯,发热了。”

“大夫开了药,红玉已经去熬了,一会儿将药吃了发发汗。”

许明意算不得健壮,可也没怎么病过,这一病连自己也不曾想到,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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